这天雾很大,下过雨的乡间小道湿滑难行,待雾散尽后,夜幕很快降临。 “看来赶不到镇上了,今晚我们就去那借宿吧。”师父指了指前方一处星火点点的村子道。 “师父,我要去方便一下,快憋不住了。”师父话音刚落,大师兄周春突然捂着肚子朝一片漆黑的荒草丛跑去。 不一刻,散开的雾气又起了,这雾粘粘腻腻的又带股怪异的臭味,像是尸气,令人十分不舒服。 我驮着吱吱和师父站在一棵老树下,左等右等不见大师兄周春回来,心中隐隐有股不安,便跟师父请示去看看。 不料刚靠近荒草丛的当口,随着一声刺耳的怪叫,浓雾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,倾直朝我冲来。 我躲闪不及,一个趔趄跌倒在地,那东西身上的什么东西划到了我的脸上,瞬间一股灼烈的痛感传来。 我忍痛起身,荒草间恍惚钻出来一个黑影,像是佝偻着身子,走的缓慢且摇摆。 “大师兄,你怎么了?” 我以为是大师兄,上去就拉他的手,结果那人“哇”的一声朝我的脖间袭来,他的身体冰冷异常,怪味也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。 我一边死命抵挡一边喊着救命,吱吱则跳到那人肩头抓咬,然而没用,他好像根本不知道痛。 这时一道符火一闪,那人像是触了电一般,立即放开我,手脚并用的朝村子方向逃去了,吱吱则动作迅速的追了过去。 是大师兄回来了,他拉起我说,自己蹲在荒草间方便的时候,突然听到了一阵怪异的男女调笑声,本以为是哪村的风流男女躲在这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。 就想着赶紧走,结果正要起身,突然听到了俩人的声音又变成了怪异的吼叫。 带着好奇,他悄悄过去,发现荒草深处有处枯井,声音正是从井底发出的,他以为是有人掉进去了,便燃了张符来看。 结果这一照不当紧,竟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迅速地从井底钻了出来,那男人不知在井底多久了,眼圈里都是红色的。 大师兄跟他说话,他也不理,只冲他龇了龇牙,发出了半人不鬼的低吼,便径直逃了。 “这也不知道是人是鬼,我看见他朝村子的方向去了,村里的人会不会有事?”我揉着发痛的脸颊道。 “是人是鬼,我们去看看就是了。” 不待大师兄答话,师父已经带着吱吱过来了,吱吱冲我们焦躁的比划着什么。 事不宜迟,我们师徒三人匆匆往村子的方向赶去。 离村子还有一里远的时候,吱吱便一直狂躁不安,还叫个不停。 进了村,怪异的味道又起,我们师徒三人根据吱吱的指引来到了村头一户人家,师父正要敲门,门里突然撞出一个人来。 是一个中年女人,女人一见师父的装扮,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,连滚带爬的跪到师父面前,女人面色苍白,浑身打着哆嗦:“大师,救命啊,我男人中邪了,他,他要吃我。” 不待女人说完,只见一个鬼魅般的影子,如兽一般,手脚并用地扑了过来。 师父一把将女人护到身后,迅速拽出腰间的镇魂铃,朝那东西的面门抛去。 随着一声“咭”的一声刺耳怪叫,黑影被打翻在地。 我和大师兄迅速上前给他贴了张镇魂符,不由分说的将那人五花大绑起来。 借着昏暗的灯光,我们看清了那人的样子,大师兄说正是在村外撞见的那个赤身男人。 见男人彻底被制服了,女人才惊魂未定的给我们讲起了她老公中邪的经过。 女人名叫李香兰,老公叫牛三柱。 俩人是自小认识,初中时谈起了恋爱,算是青梅竹马。 婚后二人凭着有些小文化,再加上踏实肯干,很快成了牛栏寨的富户。 美中不足的是,李香兰一直没有怀孕,在闭塞的小乡村,你再怎么能干,生不出孩子就是大缺陷,免不得被人嚼舌根。 为了能有个孩子,二人没少折腾。 可惜地方去了不少,药也没少吃,李香兰的肚子愣是不见动静。 大约是两个星期前,牛三柱半夜起床给李香兰熬药,这是他们在当地一个名医处寻来的送子药,一天要喝六顿,还要按时辰喝。 也就那天,牛三柱刚盛好药,突然听到了类似孩子的哭声。 刚开始他以为是想要孩子想出了幻觉,结果李香兰也跑过来说院子里有哭声,好像是来自鸡圈的方向,话音未落鸡子们惊叫着扑腾起来。 牛三柱拎着一根档门棍,麻着胆子寻声过去。 结果这一去不当紧,一团黑色的气体迎面扑来,牛三柱躲闪不及,脖子莫名出现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。 自那之后,牛三柱虽然伤被治好了,却从此变得神志不清,白天不答理人,只一味自说自话,说到兴头上,还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。 李香兰吓坏了,请了两三次看事的先生不仅没瞧出个所以然来,牛三柱的病情反而愈发严重。 白天还好,到了晚上便发疯一般,拿着棍子到院子里乱摔乱打,还跑到村里好多户家砸门,往人家院子里扔石头。 后来村里人都忍无可忍,便跟李香兰商量着将牛三柱绑起来,李香兰看着鸡飞狗跳的院子,只能点头同意。 然而牛三柱根本不配合,力气还出奇的大,三五个男人都按不住他,还是让他逃了,还打伤了人。 “这一逃两天就没再回来,沟沟塘塘都找遍了,也没寻到个人影。这不失踪两天了,我都打算去报警了,他竟然回来了,而且一回来就抓着我的脖子咬。 大师,求求你,我们两口子虽日子富足,但都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挣来的,从没干过什么为富不仁的事。 三柱他为人善良,经常帮村里的孤寡老人干重活,你说我们这孩子没求来,怎么又遭了这个罪啊!” 李香兰说完,再次跪地泣不成声。 师父忙将她扶起,望了望冲我们咬牙切齿的牛三柱,沉思半刻,便命我和大师兄张罗着摆起了驱魂阵。 一听有做法事的声音,陆续有大胆的村民围了过来,不多久,李香兰家的院子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。 不曾想,我刚将纸符往牛三柱脸上一贴,他立马痛苦的喊叫起来。 师父大叫不好,原来,牛三柱的魂魄已经与一股怪异的鬼气相连,强制驱魂只能一损俱损。 我立马住了手。 牛三柱见状,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,一个粗壮的男人竟尖着嗓子发出了少女声音:“哼哼!臭道士,谁造的孽就要谁来还,你休要多管闲事。” 众人一听这声音皆瞪大了眼睛,这,这不是失踪了两年的燕子吗? “是燕子吗?傻妮子啊,你死哪去了!枉你爹娘为了找你跑断了腿,这怎么在你三柱叔身体里?” 这时,人群中有一个半瞎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上前来,想去拉男人,但又犹豫着不敢上前。 原来被称作燕子的女孩,正是老太太的孙女。 老太太的儿子媳妇是在镇上做小买卖的,生意较忙,燕子便与奶奶留守在家。 两年前的暑假,燕子去镇上玩,回来的路上莫名失踪了。 家人苦寻了大半年, 寻人启事也贴了,警也报了,哪里都找遍了,也没找到个人影,老太太因此快哭瞎了双眼。 事隔那么久,终于听到燕子的声音,老太太忍不住泪如雨下,只是燕子到底怎么了?怎么会附到牛三柱的身体里?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,牛三柱身体里的少女突然狂笑起来,笑完了又哭: “我可怜的奶啊!是我,我死得冤,死得冤啊……我为什么在他身体里,这你得问问他干了什么好事!” 随着少女的厉声喝斥,牛三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,头低垂片刻悠悠的发出了自己的声音。 从他战战兢兢的讲述中,我们这才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。 两年前的一个傍晚,结婚一年的牛三柱一个人在家烦闷不已。 他虽然想去娘家接老婆,但心中有个梗一直咽不下。 这个梗是老婆李香兰不孕的原因,竟是因为嫁他之前,李香兰在赶集回来的路上,被一个男人给拖到玉米地强暴了。 爹娘怕传出去丢人,只得找到对方家里赔了两千块钱了事。 更恶心的事,眼见婚期临近,李香兰怀上了。 为怕事情败露被人看笑话,李香兰偷偷服了劣质打胎药,折腾的差点丧命,李香兰的身体因此受损,很难再孕。 知道真相的牛三柱一时难以接受老婆的欺瞒,回家之后,忍不住与她大吵一架。 李香兰一气之下回了娘家,一连住了十几天没回来。 牛三柱毕竟是爱李香兰的,小半杯白酒下肚,难言的痛楚和烈酒的苦涩感绞的他心烦意乱,便起身出门转悠。 暮色蔼蔼中,远远的过来一个推自行车的女人。 牛三柱以为是李香兰回来了,忙不迭的迎了上去,近前,才发现是村东杜老太的孙女燕子。 十五岁的燕子身材已经出落的像个大闺女,一股莫名的躁动,在牛三柱的心底突突上长,毕竟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,久没碰老婆难免会对那事想的厉害。 刚巧燕子的自行车坏了,略带羞涩的请牛三柱帮忙,牛三柱趁机将燕子带回了家中,孤男寡女同处一室,那股躁动更强了。 加上那小半杯白酒的作用,牛三柱只觉心痒难耐。 心猿意马地帮燕子修完车,在她弯腰搬车的一刹,敞开领口下的一池春光令牛三柱再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,鬼使神差地扑了上去。 完事之后,看到满脸泪痕的燕子眼神发狠地盯着他,牛三柱这才心虚起来,把衣服扔给燕子不停地道歉。 燕子死活不肯饶他,又哭又闹还扬言一定要告他,任他下跪道歉都不中。 眼看燕子就要往外走,又惊又怕之下牛三柱猛扑上去狠狠地掐上了她的脖子。 见燕子不动了,牛三柱才放心的松开手,趁着天黑无人,将燕子的尸首用麻袋装起,用小电驴驮着把她给丢到了村头三里外的旱井了。 旱井不知是哪个年月留下的,由于处在一大片荒草丛中央,又加上草丛间荆棘丛生,鲜少人迹,很难被发现。 如果不是他捉野鸡时差点掉进去,他也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所在。 杜老太太一听,当即难受的晕死过去,好心的村民赶紧将老太太扶到一边休息。 村人们皆唏嘘不已,这真相可比被人牙子拐了还令人发指。 “傻姑娘,可你这样吸取他的生魂,会让你无法轮回的。人间的坏人就让法律来惩治他,而且等他下了地狱,也会因这罪过受罚,你这是何苦?出来吧,我来帮你超渡,你还有再生的机会。” 这时师父长叹一声,面色清冷的用桃木剑指向了牛三柱的眉心。 “哼!我才懒得信你这江湖骗子,现在我好不容易靠着怨气离开了旱井,回来的目的就是要吸干牛三柱的阳魄,不折腾死他一家人绝不善罢甘休!” 言毕牛三柱突然仰天长嚎一声,绷开了绳子,眼神发红,以极快的速度朝李香兰扑去。 说时迟,那时快,师父将桃木剑往空中一抛,随即生出了七八把小剑来,这些剑呈天女散花之式落下,迅速绕成了八卦形,将牛三柱团团围住。 我和师兄则快速摇着镇魂铃为师父护法,在师父时缓时急的经咒声中,随着一声惨叫,牛三柱的头顶冒出一股白烟来。 师父急忙掏出摄魂瓶,将那股白烟尽数收入瓶中。 牛三柱身体立马恢复了原状,之后便如泄气的皮球般瘫倒在地上,他睁圆了眼睛,大口地喘着粗气。 这时天已蒙蒙亮,师父长舒一口气,望了一眼扑到牛三柱身旁大哭的李香兰,对师兄说道:“报警吧。” 不一刻,警车的长鸣自远而近传来,牛三柱认罪后,便带着众人来到村三里外的地方,办案民警果真在浓密的荒草丛间寻到一处旱井。 看似狭窄的井底另被人掏了个房间大的侧洞,洞内有具佝偻的尸体,基本上已经化成白骨,而残留的衣物也正是燕子的。 村人们唏嘘之余,对着牛三柱指指点点,然而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。 就在牛三柱被带上警车的当口,我无意中瞥见李香兰的面门有一缕黑气萦绕,只见她机械的扯起嘴角,扬起一个怪异的笑。 我正想过去,只听师父大喊一声,不好!然而为时已晚。 只见原本伤心到走路都难的李香兰,此刻却动作迅猛,箭步如飞,在牛三柱被带上车的一刹,如兽一般扑了上去。 不待师父有所动作,李香兰的背部已然冒出一团黑气来,不偏不倚,在镇魂符打到她的刹那,牛三柱的心已经生生的被挖了出来。 原来,师父昨夜并没有收完全部的怨魂,燕子的其中一缕怨念,竟然提前藏进了李香兰的身体里。 “三柱,我们的罪,终于赎了!” 说着李香兰喷出一口鲜血,倒在地上,向着血泊里的牛三柱伸出了手。 反应过来的民警赶紧上前探鼻,却发现李香兰也已经没了气息。 原来,那晚消了气的李香兰回家了! 就在牛三柱掐燕子的时候,刚好被她撞见。 起先她对犯下糊涂事的牛三柱愤恨不已,但二人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感情,刚结婚就把丈夫送到监狱她也狠不下心。 再说自己不能生,另嫁也好不到哪去。 看到牛三柱对自己指天指地的发誓表忠心,李香兰动摇了。 就在二人将燕子拖到旱井边时,燕子又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,见燕子没死,李香兰慌乱之中竟起了个荒唐的想法。 既然燕子没死,不如将她救活,藏到这井底,待她给三柱生完孩子再弄死也不迟。 起先牛三柱一听这想法摇头觉得不妥,万一被发现可就完了。 在李香兰的耐心劝导下,牛三栓又觉得不无道理,事已至此,二人进退都难,不如挺而走险博一把。 再说李香兰现在知道了他的底,后面他也没有找别人的胆量了,如果李香兰真治不好了,现在再弄死燕子,那可是真没有机会了。 此生若是真绝了后,俩人再能干还有什么意义呢? 他可不想因为生不出孩子,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。 主意打定,牛三柱便听从了李香兰的建议,连夜在井底淘了个侧洞出来。 为怕燕子哪天出声被人察觉,他们先是用破毛巾堵住她嘴,后来又从小报上买了一种迷昏药,使她整日处于昏睡状态。 于是可怜的燕子整整被他们在井底囚禁了一年之久,虽然怀了孕,却终因服药太久,体力不支死去。 “唉!因自己的一念荒唐,枉害了无辜性命,这世间因果轮回,造下的孽,终是要还的。” 师父望着血泊里的二人,摇头长叹一声,撇开纷乱的人群,带着我们向远处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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